【搬运】从《德意志意识形态》谈谈什么是人

原作者： 功能主义委员会

“现实的人只是非人。”（第232页） 　　
这是桑乔在阐述关于圣物的神话时所采用的一千零一个等式中的一个。 　　
“人”的概念不是现实的人。 　　
“人”的概念＝“人”。 　　
“人”＝非现实的人。 　　
现实的人＝不是人， 　　
＝非人。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恩写了很多如上所示的等式，这类等式是对施蒂纳的思想过程的解读（注意，施自己绝没有写出除第一行以外的东西，这些等式完全是马恩阐释出的）。如果用结构主义的语言学解释施的谬误——取消了所指与能指的界限。其中，“人”的概念是所指，“人”是能指。施将观念与现实混为一谈，他不问词句的来源，却以词句来替代现实，这就好像有人解释说谎者悖论时，认为是世界出了差错，而不是他语言出了差错。施的逻辑是这样的：人的概念不是现实的人（概念不是物体）→那么人的概念是人的抽象（所指等于能指）→那么人的抽象是非现实的人（“人的抽象不是现实的人”被他偷换成了“人的抽象是非现实的人”）→那么现实的人=不是人（他先在第三个等式的两边都做了否定，即“不是人的抽象=现实的人”，他又把"不是人的抽象”换成了”不是人“）。所有这些荒诞的推论，只建立在一个事实之上——施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人，他不知道“人”这一词汇是怎么诞生的。

施真有按这样的等式思考吗？我觉得这不重要。因为问题的根本是，施没有把词句当作一定社会关系的产物，而是把词句当作了神圣的，独立的精神。现实的人是联系的，但形而上的人是可以分割的，能指和所指完全是可以脱离的，如果把现实的和形而上的混为一谈，那么确实一定会得出，现实的人不是人这样的悖论。举个身临其境的例子，满社会都在说普鲁士是康米执政，mass media说这个是socialism，那个是socialism。可是真的读了马经的，进行了反思的人，都晓得这无非是一种口头的宣传。在这里，所说的和实际的是两码事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施把布尔乔亚所缔造的关于”人“的词句全盘接受，布尔乔亚所说的人是神圣的，独立的，施就跟着把人看作是神圣的，独立的。作为一个柏林小市民，他没有rev的勇气，只有暴动的勇气，他不能想象现存秩序的无，他实际上被意识形态所俘获，被意识形态所创造，他却认为自己是自己的创造者，把自己看作是创造性的无。因为施不敢宣称自己是人，所以他就只能宣称自己是“唯一者”。但马恩没有把他当作“非人”,也没有按布尔乔亚的“人”去把施斥责为一个道德虚无主义者，一个纯粹的疯子，相反，他们认为，施反而是喜欢道德说教的，在激进的外壳之下，他只是一个魔怔的小市民。

当然，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人们每次都不是在他们关于人的理想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但是，作为过去取得的一切自由的基础的是有限的生产力；受这种生产力所制约的、不能满足整个社会的生产，使得人们的发展只能具有这样的形式：一些人靠另一些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一些人（少数）得到了发展的垄断权；而另一些人（多数）经常地为满足最迫切的需要而进行斗争，因而暂时（即在新的rev的生产力产生以前）失去了任何发展的可能性。由此可见，到现在为止，社会一直是在对立的范围内发展的，在古代是自由民和奴隶之间的对立，在中世纪是贵族和农奴之间的对立，近代是布尔乔亚和普罗列塔利亚之间的对立。这一方面可以解释被ruling class用以满足自己需要的那种不正常的“非人的”方式，另一方面可以解释交往的发展范围的狭小以及因之造成的整个ruling class的发展范围的狭小；由此可见，这种发展的局限性不仅在于一个class被排斥于发展之外，而且还在于把这个class排斥于发展之外的另一class在智力方面也有局限性；所以“非人的东西”也同样是ruling class命中所注定的。这里所谓“非人的东西”同“人的东西”一样，也是现代关系的产物；这种“非人的东西”是现代关系的否定面，它是没有任何新的rev的生产力作为基础的反抗，是对建立在现有生产力基础上的统治关系以及跟这种关系相适应的满足需要的方式的反抗。“人的”这一正面说法是同某一生产发展的阶段上占统治地位的一定关系以及由这种关系所决定的满足需要的方式相适应的。同样，“非人的”这一反面说法是同那些想在现存生产方式内部把这种统治关系以及在这种关系中占统治地位的满足需要的方式加以否定的意图相适应的，而这种意图每天都由这一生产发展的阶段不断地产生着。

“非人”是被生产出的，这也意味着，“人”与“非人”其实是同一时间诞生的。社会将什么称为非人？不能理解的，没有原因的，超出预期的。布尔乔亚并不主动地要创造出自己的对立面，他们并不有意识地要使“非人”的来反对自己。只是，为了”人“的存在，必须有”非人“的存在。当布尔乔亚及其意识形态的拥趸们怒斥县中不是人时，他们也是在否定，现存秩序会生产出“非人”的东西。有“非人”，因为有人当不了“人”。

好似疯癫与理性的对立，如果一个人是彻底的理性，那TA也是彻底的疯癫，疯癫与理性是成对的概念。在启蒙理性以前，完美的人是上帝，人是通过上帝这一彼岸的存在来确定自己的。而在启蒙以后，布尔乔亚以自己的理性为新的上帝，发明了我们现代意义的“人”，膜拜这样的“人”的新宗教就是人道主义。

康米主义的任务是什么？从现在向历史回看吗？

康米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康米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

可以设想这么一个场景。这里有一个人叫A，请问，与TA无社会关系的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具体的某个人？只要他符合人的生理特征？可是万一他的骨灰都分解了呢？（如果不考虑这种情况，甚至可以说，人类的历史都是怪物创造的）只要TA有思想？你怎么敢说，人是唯一会思考的生物呢？只要TA会创作？现在AI也可以创作。只要TA会某些技能？天呐，我们怎么知道，哪一天不会被机械取代？只要TA跟谁谁谁有爱的关系？必须得承认，许多时候，人们之间的爱的关系是一种自我投射，况且，难道没有被爱的人就不配做人吗，现在不也有很多人爱纸片人吗？哈，可以发现，随着时代的越来越赛博朋克化，人在方方面面似乎都成可以被取代了的，这种取代还是不可阻碍的，于是人道主义者可以高呼，“人类要灭亡了！”。技术悲观主义者将这个锅甩到科技上，异化上，但“什么是人？”的问题总是不能解决，后人类的图景看上去并非只在科幻小说中。

这不决定于意识，而决定于存在；不决定于思维，而决定于生活；这决定于个人生活的经验发展和表现，这两者又决定于社会关系。如果这个人的生活条件使他只能牺牲其他一切特性而单方面地发展某一种特性，如果生活条件只提供给他发展这一种特性的材料和时间，那末这个人就不能超出单方面的、畸形的发展。任何道德说教在这里都不能有所帮助。并且这个受到特别培植的特性发展的方式如何，又是一方面决定于为他的发展所提供的材料，另一方面决定于其他特性被压抑的程度和性质。正因为思维（以思维为例）是这一确定的个人的思维，所以这个思维就是他的由他的个性和他在其中生活的那些关系所决定的思维；就是说，有思维的个人完全没有必要对思维本身进行长时间的反思，才来宣告自己的思维是自己的思维，是自己的所有物，因为它从开头就是他所有的、具有独特性质的思维，而且正是他的这个独特性［被圣桑乔视为这一特性的“对立面”，视为只在“自身”中存在的独特性］。例如一个人，他的生活包括了一个广阔范围的多样性活动和对世界的实际关系，因此是过着一个多方面的生活，这样一个人的思维也像他的生活的任何其他表现一样具有全面的性质。因此，当这个人从思维转向某种其他的生活表现时，他的思维并不会僵化为抽象的思维，也不需要在反思上耍什么复杂的花样。它从开头就是按照需要时而消灭时而出现的个人整个生活中的一个因素。

我想问题就是，人不可能是某种“只要”的本质。任何单一的方面都不能构成具体的人。“ 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认为这种总和还不只是瞬间的，总和是一种在变化的东西，是流动的，所以人也是在变化着的。某个瞬间，这人是活的，在另一瞬间，这人也可以是死的。你觉得此人是此人，而不是别人，并不是因为某个瞬间，而是一系列的因素，这些因素分布在一系列的时间内，你才觉得TA是TA，不是别人。而因素往往不是永恒的，它们会时而出现，时而消灭。因而，从来没有什么人的本质，人的本质是不断变化的——不断变化，便也算不上什么本质。如果把人视作僵化的，而不是历史的，那么，可以说，每时每刻，人类文明都在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