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看看

【补档】诗雨

精华寂灭血觋2021/08/20 09:58:15


0

你爱吗?

1

我打算把这辆车开进沟里去。

这是一辆我从网约车平台租来的大众。很便宜,日租只要一百多——当然不算押金。押金很贵,于是我找好几个人借了点钱才终于把押金攒到手。现在我开着它在公路上向北前行,外面风雪交加,可见度大概不到五米远。不过我却挺喜欢这种天气的。在这种天气里开车哪怕开进沟里也无所谓,最后没准保险公司过来看看的话可能还会把这判断成一起悲惨的意外,然后再给我妈送点钱啥的。如果真的这样最好了,当然没有的话倒也没差。

我本来是打算拿着这辆车最后爬到最近的什么山上先看看风景的。然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我的计划就这么断在这了。于是我现在就这么在路上开着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路口,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拐弯让我能找到借口扭转方向盘从护栏上冲出去。然而我现在的速度也就是那么回事,毕竟积雪越来越深,这甚至让我想要开快一点都做不到。我看着眼前愈发呼啸的北风把雪花拍打在前窗上,然后雨刷徒劳的一寸一寸的再把玻璃外的白色涂成深黑。刷啦。嘎吱。刷啦。

嘎吱。

大灯在窗外照亮了一片雪白,然后再远处的交汇处又凝成了一片浓郁的昏黑。或许我并不需要担心别的事情——我的驾照给我的经验只有在驾校转弯的经验,在暴风雪的夜晚开夜车当然不是我熟练的部分。所以没准我根本不用去想那么多,说不定下一刻我就会因为打滑什么的撞到一辆对面以八十迈全速前进的卡车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很想见见什么样的司机能在这种天气里开出八十迈的速度,如果是卡车司机那就更厉害了。没准我还得跟他请教两句,告诉他先别叫救护车,先跟我说说卡车开起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之类的废话。只是这种天气里别说卡车了,我这一路过来哪怕打开远光都看不见这一路上还有除了我以外的生物。连条狗也没有。只有我。车。还有尖叫着的北风。我一个人开在路上。雪花拍打的声音没有让我感觉到寒冷,反而令人昏昏欲睡。我甚至想松开方向盘就这么闭上眼睛踩着油门睡一觉,反正这条破路漫长的看不到头,而这辆车现在的速度看起来和我现在下车跑起来的感觉也差不多。

我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睁开。

因为车灯前面好像映出了什么影子。

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那是我开车太累看到的什么幻觉——但很快前灯映照出来的东西就证明了我的精神还远远没到疲劳驾驶的程度。那是个站在前面的人。不是野狗,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三角柱被我看错成了什么人形的玩意。我手忙脚乱的打算踩下刹车,虽然这片暴雪里面我的速度应该足够我在撞上那人之前停下来,但我在那一刻却好像连想不起刹车和油门到底哪个在左哪个在右了——说来我现在踩着的是哪个来着?不过这里我要说一句。我那时候绝对没有疲劳驾驶,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开车遇到这些事情所以我太慌张了而已——虽然结果上都差不多。但我现在要强调这点。我绝对很清醒。再清醒不过了。我是努力的想要停车的时候碾过了她而绝不是把那当做了什么幻觉。我必须要强调这点。

所以我见到了她。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想那么多——我在车又开出了快五十米的时候才把车停了下来。我想我杀人了。但那时候我却那么清醒——再次强调我没有疲劳驾驶——而且感觉整个人的思路都变得清晰了许多,如果现在把我扔回考场想必结局肯定会很不一样。我杀了人。或许我应该逃掉。在这样的天气里把人扔进雪堆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但我却不想这样。我停下了车。我打开了车门。我打算看看我撞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然后再做决定。

我这么想着。

然后。

推开门。

车外面的寒风几乎一瞬间就要击倒了我。我才意识到我在车里昏昏欲睡的缘故不是雪花的声音而是过大的暖气。很快我浑身上下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都如同木头一般失去了知觉。我踏在深厚的雪中想要找到那刚刚诞生的尸体。按理来说那应该会很明显。血迹会洒在月光下,然后留下一大块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让我睁不开眼的缘故,还是因为夜晚实在是太黑,我什么也没看到。感觉车子的背后只有空气,或许我刚才只是产生了幻觉,那里可能真的只是什么树枝映出来的玩意被我当成人了,或许只是这样。

但我很清醒。

我知道的。

再清醒不过了。

所以在我转过头的时候。

我第一眼就相信了我看到的东西——

“嘿。终于有人肯停了。”

她就在那里。

美的令人窒息。

2

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当然我也不可能把一个女孩子就这么一个人扔在这大雪天里。我拉上了车门然后又把空调开大了点,然后看着她就在我身边向着手心哈气。虽然感觉就这么盯着人看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没法遏制住自己。不。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和这其中到底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只是出于本能——而且相信我,如果现在这里是你的话你也肯定会忍不住的。

她美的逼人。

她的头发乌黑,雪花落在上面简直犹如星空,然后无比自然的披在了她暗红色大衣的肩上。她的肌肤雪白,稍微透着点血色,好像在雪地里站久了会让人的皮肤也沾上雪的颜色。她有着长而黑的睫毛,清亮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在挺直高傲的鼻梁下,是饱满而诱人的双唇。我看不出她身材如何,当然我也不在乎。她只需要那张脸就足以俘获任何一个人——那头黑发,那副神情,她优雅绝伦,让我有那么一瞬间都要忘记了怎么呼吸。

她转过头。

我们四目相对。

然后她笑了笑。“能载我一程么?”

“哦。当然。赶紧上来吧。”我立刻回复到。然后下一刻才意识到她已经在车里了。就在我的位置边上——“额。你……你要去哪?”

“不用带我去哪。”她摇摇头:“你帮我带到一个能有交通工具的地方就行了——火车站,机场,汽车站点什么的都行。我感觉我都要冻死了,要不是遇见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没问题。”我点点头。但我感觉从这里开到最近的交通工具所在地至少还要一晚上的功夫。

“谢啦。”她对我笑道。然后又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大学生吗?”

这是个尴尬的问题。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是我长得太过年轻?还是因为我把学生证顺手放在了车档边上?还是什么别的理由?我或许这种时候不应该承认这种事。我应该告诉她我其实是个喜爱深夜自驾游的大老板,是个年轻有为投资成功的天才。然后装作那种风趣而又能言善道的人,哪怕仅仅是用几句话就能让女孩子神魂颠倒——但是我不是那种人。我做不到这些。

她也不是。

我决定实话实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是这种时候我已经没什么说谎的必要。或许是我只是想把这一切告诉她而已——于是我踩下油门:“以前是。”

“你毕业了?”

“不。我退学了。我发现那个该死的理工专业不适合我,然后在学校写了一百多篇短篇小说,最后挂了二十多科。于是我被开除了。现在我租了辆车,不知道该往哪去。” 五个句子就能概括我的人生,真是简洁。

她咯咯的笑了出来。不知怎的,我却没有感觉她是在嘲笑我——反而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来我感觉舒服多了。她笑了一会之后又抬起了头:“你很厉害。”

“怎么了么?”我竭力忍住自己不向她那边看——这种天气开车不看前面是找死行为。虽然我自己一个人无所谓,但我不希望我找死的时候也把她一起带走。“能混成我这样也很罕见吧。”

“不。我觉得你能在这种地方追求理想很了不起。”她指了指我车档边上的学生证,那上面印着我学校的名字:“普通人都会放弃理想好好毕业的。你不普通。”

“或许用不正常更合适一点。”

“那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的蚂蚱了。”她在那边又笑了。

我听着那笑声——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么。我倒是想不出自己和她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但是这种时候我却想起了另一件事:说来这种事如果问出来的话可能会有那种恐怖片的展开,但我现在倒是无所谓了。如果真有的话姑且也算是最后长长见识,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在她面前隐瞒什么——

于是我又开了口。“对了。我刚才是不是把你压过去了?”

“我?”这次轮到她惊讶了。“真的吗?那我现在应该死了么?”

这是她上车以来我第一次想真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很快她就笑了出来:“开玩笑啦。你大概是把什么的影子啥的看错了吧——我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路边上来着。本来看你开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今晚没准真的要睡在这了,不过你最后还是停下来了。谢啦。”

我转过头。

那一刻我仿佛真的没法控制我的欲望了——我想了解她。我想让她了解我。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我却没有任何值得作为代价的东西,哪怕这时候魔鬼过来查看我的人生,也会摇摇头说跟你做生意我只能亏本——所以我做不到这些。我没法让她了解我。我也不敢去了解她。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竭力的把自己的舌头撬开。然后仿佛穷尽了我一生的勇气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诗雨。”

她很普通的回答。

我感觉魔鬼真的刚刚从我的身边拿走了什么东西。

3

如果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能够好好思考思考兴趣爱好和人生规划之间的关系,或许我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但谁知道呢。毕竟我从小到大看起来都像是个擅长数理化的苗子,高中的时候父母想也不想就给我选了理科,而我自己也没多想这一点——当然我就算多想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决定一丝一毫。可当我到了大学之后有了空余时间,我才意识到我的人生理想可能和这些东西没什么关系。我突然想写小说了。而且一写就停不下来。我白天写夜晚写每天把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全都拿出来写作,甚至离谱到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只用来写东西:然而我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哪怕如此的尽力,也没有几家出版社与网站看上我。而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成绩已经到了差不多的地步。于是在和辅导员的几次不太友好的交流之后,我的校园生活到此为止了。至于我的父母,我暂时还不想联络他们。于是我现在就这么开着一辆租来的破车在雪夜中开着,不知道要去哪,或者时刻准备着找个沟开进去直接撞死自己什么的。

但所幸我还没死。

因为我遇到了诗雨。

她就在我身边。你知道吧。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那种事。这种词更多是那种口水歌里面编出来用来押韵,然后让人在跳舞的时候顺便牵手用的。但这就像是某种……震动。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我再次重申我一直都很清醒,所以这绝不是什么做梦或者药磕多了造成的感受,这就是某种——

车子停下来了。

我从那震动中稍微清醒过来。然后看向了仪表盘——那里正在向着零渐渐倒下。

看来我上路之前没有加满油。

该说我准备不充分吗。但从最开始我上路的时候准备的就是单程票,所以我本来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大雪——更没想到会遇到诗雨。我徒劳的踩着油门,然而这辆破车最后给我的回应就是沉默的挣扎了两声之后,最后彻底在雪堆里熄火了。

我最后拧了拧车钥匙之后。

最后对着诗雨竭力露出了一个没那么尴尬的笑容。

“……哎呀。”

诗雨好像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看那边的仪表盘之后。然后抬起了头:“我去想办法拦个车吧。”

“唉?这种时候?”我吃惊的看着她。“去哪拦啊?”

“就在这路上呗。”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车门。“没准过会就会有辆车路过的。相信我,他会给咱们停下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就这么跳下了车。我也赶快拉开车门走下了雪地——然后风立刻就剥夺了我的知觉。雪花打在我的脸上,一阵凄厉尖锐,时起时落的鸣叫声掺杂在风声之中。难道真的就要像美国电影里面那样伸出手拦车?不如说我实在是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什么样的傻子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种破路上开车,我突然感觉我的结局大概就是和诗雨一起在这冰冷的公路上一起冻死——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我一瞬间就是那么想的。

但诗雨的表情却那么自信。

她就只是,在路边竖起拇指。

我站在她的身后。她把头发往后梳,抬起那张美丽的脸。当我注视那遥远的公路的另一头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她为什么有着这样自信的感觉:她太美丽了。不会有任何人拒绝这样的女孩。这份美丽甚至足够扭曲让现实,让这条理应无人的小路上就那么凭空出现一辆车来。就像我一样。或许我就是被她召唤而来,就是为了让她搭上这辆便车才出现在这里的。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就好像虫子被蛛网黏住。谁是蜘蛛呢?

然后。

仿佛真的应召唤而来。

漫天的雪花被车灯映照出来。路的尽头开来了一辆雪佛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有这样的车出现在这里。但它就是出现了。我本来以为它肯定会不会停了,毕竟在这样的天气下给陌生人停车本身就是愚蠢的行为,但我却看到他的速度慢慢下降。诗雨说得对,会有车为她停下的。因为不可能有人拒绝这样的美丽。然后她立刻就抓住了我的手:“看吧!果然有车来了!”她以孩子气的欢欣对我露出笑容。我感觉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男人走下车想要看清拦下这辆车的女孩的相貌——然后看到我的时候吃了一惊,却已经来不及立刻重新跑回车上然后狠踩油门开走了。那是个身材颇为高大家伙,穿着一件看着就很贵的皮外套,年龄大概不到三十,一个有钱人,而我大概能猜出他的大部分财产都直接来源于他爹给他打的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或许只是想找点乐子。

诗雨甜甜的笑着对着那人说道:“谢谢你!”

他直接开了口。“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啊。我们的车在这边的路上抛锚了。”诗雨仍然在雪中笑着对他挥着手。“我们想要到最近有人的地方找人帮下忙,你能拉我们一程么?”

男人似乎又一次确认了诗雨的身边有一个很碍事的家伙。如果说当他看到诗雨的时候是他停车的理由。那他现在看到我就是他转身想要回到车上的理由。“你让我来一炮我就让你上车,婊子。”

他转头想要回车里。

然后我趁他还没把头转回去的时候直接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我先声明。我不喜欢打架。从小到大我也没怎么打过架。我连骂人都费劲,更别提打架的经验和技术了。但我当时就是觉得这时候应该一拳砸到他的脸上。而且我想杀了他。这冰冷的天气让我的拳头就像块木头一样感觉不到疼痛。我看到他在惊讶中摇晃着身体,然后也想要对我把一拳打过来——那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种好像没察觉过的力量,侵蚀着我的理智。他对我挥出拳头。我躲过他的右拳,毫无感觉的用脸接下他的左拳。接着一脚踢向他的小腹。他抱着肚子咳嗦,想要退开。我乘胜追击,在他退后之前狠狠的揍了他三拳,他对着夜空尖叫着什么,我听到的是肋骨断裂的声音。他痛的弯下身子,我离咳扑跳上去,骑在他的身上,对着他一拳又一拳。

“哥。”他哑着声喊道:“我叫你哥。求你。求你——”

“好。”我低声说。“你哥我就在这。”

然后我伸出手想要彻底掐住他的脖子——

接着我感觉我的手被人拉住了。

是诗雨。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火气突然就消尽了——或许我不该这么做。我不该在她面前做这样的事的。我应该有些更理智的解决办法。哪怕他骂诗雨婊子——我应该想个能在之后什么地方再杀了他的办法。但是不能是现在,不能是在诗雨面前。她肯定没见过这种事。而她又会怎么看我呢?我看着她拽住我的手。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现在能解释什么呢?嘿。我其实是个从大学里刚刚跑出来的,连杀只鸡都不会的大学生,其实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体育测试都不合格的,她会相信我么?

但她并没有想拉架或者怎么的。

而是打开了我的手,向里面塞进了一只指甲锉刀——这大概是她平时用来修剪指甲的东西。

“用这个。”

我愣愣的看着她把那锉刀塞进我的手中。

但我马上就意识到要怎么用了。

于是我转过头,把这把刀直接的刺进了那家伙的喉咙中。

他大叫一声。

4

我开着那辆雪佛兰在雪夜中疾驰。不得不说,这要比我租来的那辆破大众快很多。

她坐在我的边上。我能感觉到那种震动——虽然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但却感觉已经说了好多话。那不是什么心电感应或者超能力之类的玩意。但只要你和某人曾经极度亲密,那你肯定也会有同样的感觉。谈话是多余的。交流似乎是以一种高频率的情感电波进行。只要手指的一个动作就够了。我们对彼此完全陌生。我只知道她的名字。而此刻我才回想起来,我甚至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但我们仍然在沉默中交流。这并不是爱。或者说,爱这个字远不能形容我们当时的那份感受——我们就这样一路飞驰着。那家伙的尸体被我扔进了路边雪堆里。只要雪一化就会被发现。但我不在乎。

“你之前杀过人吗?”我能听见她这么说。但我不知道她到底开没开口。

“没。我之前从来没干过。我之前体育测试都不及格。”

“哇。那你真棒!”她的声音中露出了钦佩。或许吧。我都对我自己突然爆出的才能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我对自己刚刚的即兴创作还是有些满意的。不知道怎么说。就像写小说写到深夜两点的那种感觉一样。你要是体验过的话你也会懂的。而她的头发伴随着轻笑有时略过了我的脖子,让我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梦。

我几乎没打过架。我从小到大都是那种顺从的孩子——无论别人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唯唯诺诺的答应的那种人,连之后告诉父母和爹妈都缺乏勇气,更别提把锉刀刺到别人的脖子里了。但诗雨好像点燃了我灵魂里面的什么东西。她在我的身边散发着美,一种盲目的,出于直觉的,不容被否定的美。只要在她身边,我就无所不能。

前面隐约出现了灯光。

我把车减速——然后看到了前面有着一道长长的路障挡住了路,上面摆着灯泡以及黑色的“大雪天气停止通行”,边上有两个家伙正在打算彻底用把剩下还没被堵上的地方用那些牌子挡齐。其中一个看到了我过来了对我挥了挥手,我也把车子停下然后摇开了车窗。

“怎么了?”我对着外面的这个大概是收费站派出来的家伙说道。

“那边写了。”他顺手指了指那边的“大雪天气停止通行”,“这边道路已经封了。你要是不想在这睡一晚的话就原路返回吧。”

“好的。”我转头看了看诗雨的表情——但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就又听见了窗外那稍微好像有点疑惑的声音:“等下……你身上沾的是什么啊?你受伤了?天啊你满身都是——”

他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身上沾着的都是什么。

于是我转过头去握紧了那锉刀,然后转头一把捅进了他的脖子,熟练的就像我这辈子一直都在杀人一样。

他立刻就跪在了车窗的前面。然后诗雨的声音也及时响起——“哦天啊!他犯心脏病了!他犯心脏病了——求你快点——”我顺便也赶紧拉开了车门,然后那家伙发不出声音的身体也顺势就滑落在了地上。而那边另一个负责封路的家伙也被吓得不轻。他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活然后连忙向着这边奔来。而我趁着这机会立刻窜到他身后。

“哦天啊,怎么……”他低头看着那里倒下的同事,然后马上就着灯光发现了不对劲:“等下他身上怎么有血!怎么——”

我右手一勾,绕过了他的脖子,用左手握住右手腕。我用力勒他。他的头撞倒车门顶。发出一声空响,接着便瘫软过去。

我抬起头来。然后看到诗雨就站在雪佛兰和那路障上头交错的灯光之中。脸上交织着爱,兴奋,喜悦,胜利的表情。她对我张开双臂,我立刻投入她的怀抱。她的嘴唇冰冷,舌头却又软又热。我两手插进她的发间,雪花在我们身边呼啸。

她松开了我。她的手还抚摸着我的脖子。她的手非常冰凉,哪怕是在这样的大雪中也要过于冰冷了,甚至感觉要比吹落在脖子上的雪花还要寒冷。

然后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快点。我们把这些收拾掉。”

我感觉我身体里的火又一次被点燃了。有什么正在被扔进去燃烧。

5

雪佛兰撞开了那堆路障向前奔去。风绕着车窗嗥啸,将雪一阵阵的打来。路上再也看不见半辆别的车存在,而诗雨就坐在我的身边。我突然感觉到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甚至不需要那份沉默的“震动”,我也能从她坐在那里的姿势,那紧紧的交握的双手,还有那双热烈而专注,直视前方的眼睛,我也看得出这趟旅程或许要达到终点。我突然害怕了起来。如果到了终点怎么办?难道就要那么看着她下车消失么?不。我不想那样。我想陪着她。我想留在她的身边。我想对她说出那句话——然后再听到她也对我说,最后我们相拥在一起。

我想起了我小学时候喜欢的一个女孩。听起来小学生喜欢别人是个相当可笑的事情——但我那时候却真的喜欢她。那时候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想着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能梦见她,而我却连跟她稍微说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而我只是个小学生。多可笑啊。后来许久之后我约了她出来,那是许久之后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然后在喝酒的时候我告了白。然后她把我当疯子看。我很认真的解释说我当时真的是对她日思夜想,而她几乎憋不住笑的对我看着我:“真的吗?你喜欢我?从小学到现在?真的假的?”

你爱吗?

“后面好像有警察。”

诗雨从穿过了那堆路障之后第一次说话。

我转过头。那里真的有一辆正在警灯闪烁的警车。杀死路过的富二代和临时工并不困难,但警察则完全是两说了。他追着我们死死不放——是因为我们穿过了路障吗?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雪堆下掩埋的尸体?我突然紧张了起来。许多的猜测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或许因为如此我才没看到前面突然出现的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我竭力的拧过方向盘,然而前面的道路却结上了冰——

“该死——”

车子飞了起来。在我掌握方向盘之前,车子就已经从路边冲了出去然后翻到在了边上的田野里——我被震得撞倒了诗雨的身上。接着一切都停止了。我不知道这车子到底在地上翻了多少圈。但总之我还活着。我满脸都是血。我不知道诗雨在哪。但我看到倒转的车门打开了,然后外面伸出了一只手。

“快跑。”

我拉住那只手。诗雨把我拉了出来。我感觉自己上下浑身上下的所有的骨头都被撞碎了然后又被人接了上来,但我还能动。或者说不得不动。我能看的那边的路口处的警车已经停了下来。上面有人或许要过来抓住我们。但那不行。自从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已经合而为一。我不能让这些事阻挡我们。我不能让这种事夺走我们——我拉住了她的手,拼了命的向着田野里奔去。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火焰已经快要燃烧到尽头了。但我现在却能感觉到她的心,那份兴奋,高昂,热烈,燃烧倒灌进了我的身体里,让我还能继续向着黑夜里跑去。我能听见身后“站住”的大喊,但它们越来越远。而诗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渐渐的松开了我的手。她跑在我的前面。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高过了她的膝盖,但她还是始终跑在我的前方。我们两个都在喘息。我们翻过了一个山丘。滑下坡地。坡地另一边有间倾斜的小草屋,荒芜无人,窗上也没有玻璃,她停下脚步,抓住了我的手臂。

“那里!”她说着,伸手指向了另一边。她抓的非常用力,即使我隔着外套也觉得痛。她的脸上燃着美艳而胜利的光彩:“那里!那里!”

那里是一片墓地。

我们滑下坡。蹒跚的走向墓地。爬过了一道覆雪的石墙。然后差点摔断了我的脚踝。诗雨仍然在我的前面,雪仍然不停的降下,堆在了墓碑和坟包上,掩埋了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非但不感觉害怕,反而愈发的兴奋了起来——仿佛这趟旅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来到这里。我看着诗雨的脚步愈来愈轻盈。我走在她的身后,一股喜悦的感觉简直要填充了我的全身,不知道是她的感情传递了过来,还是我自己已经再也无法控制我自己。

你爱吗?

她带着我走向了一块新挖开的坟墓——那里没有积雪。那里就是露出一块空白的土地。地面被挖出了一块结实的陷坑,棺材还没放进,墓碑还未立起。那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坑洞。她转过头看着我,伸出了手。

“你爱吗?”

她问我。

然后露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我站在黑暗中,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交织在了一起——过去。现在。未来。有那一刻我突然后悔我这一生所做的一切。如果我从小时候就不是个懦弱的人。如果我敢于告诉父母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如果我能够知道我爱的到底是什么——但那一切现在都无所谓了。因为世界上最美的女孩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而她是唯一一样真的属于我的东西。我看着她的笑容愈发模糊,我知道我应该拒绝。我要是同意了的话就会万劫不复,但我无法停下来。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感到恐怖而疯狂的喜悦和胜利。我看着她又一次对我笑了,我看着她对我伸出了手——

“你爱吗?”

她对我张开了双臂。

在那最后的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就是自由。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通过。谁也别想阻拦我。这是最后的考验。而我已经通过。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我奔向她。奔向我的生命。

她双手攀住我的颈项。我将她拉近。雪花在身边轻柔的飘落,她的身体瘫软无力向我靠来。而我什么也不在乎了。我闭上眼睛。我最后只能听到她最后的声音——

“你爱吗?” 她那饱满而诱人的双唇向上仰,试图搜寻我的唇。“你爱吗?你爱吗?”

我想回答。

可我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

6

第二天他们在这个墓坑里发现了我。我被他们带进了局子,在表示了你这一晚上竟然没有冻死真是奇迹之后,然后询问我冲毁路障然后见到警车就跑是什么意思。我说因为我杀了三个人,他们说我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我又问他们诗雨在哪,他们看起来感觉我脑子的问题更大了,于是开始思考比起把我们扔到这是不是还是先找个医生来比较靠谱。

所以我要怎么解释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他们或许还会再过来问我,但我却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或许我在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但那个梦却那么真实。那么清晰。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见她正拥抱着我,对我低语,然后,轻轻的问出那个问题。

我非常盼望着很快他们就能找到那些在公路上被随手抛弃的尸体,这样的话他们就会判我死刑,然后我或许就能再见到她。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再回来对我说过这些,而我现在也找不到任何还能见到她的方法。而最后我也只能把这个故事努力记录下来。有一阵子他们打算让我相信我只是疯了,记忆错乱,或者是因为车祸实在是失去了记忆什么的。但我知道这只代表着她离开了。她暂时离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因此我最后强调一遍——那一路上的我都再清醒不过,所以我知道这一路走来,她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而我知道这是事实。

因此我从口袋里找到了那只她送给我的指甲锉刀,上面还沾着血迹。

现在我要去见她了。这样会好得多。我没疯。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知道。有人说如果一个人坚持自己没疯那就代表他已经疯了。但我已经超越了这些文字游戏。她曾和我在一起。她是真实的。我现在能够回答她的那个问题了,所以我现在打算把这个故事写在这里,或许能让我喜欢的那个小学同学看看,我当时真的没有开玩笑。但我真正爱过的,就只有诗雨一个。就好像虫子被蛛网黏住。谁是蜘蛛呢?

我听说蜘蛛会吃掉她们的伴侣。就在交媾之后。

你爱吗?

是的,我爱。

而且真爱永远不死。


寂灭血觋楼主2021/08/20 09:59:17

为促进波组文艺建设,增进波组文艺氛围,复发此文。顺便补档。

以后会慢慢补充先前的创作。

茶茶丸2021/08/20 19:33:54

你写得好啊!
感觉就像仅用文字就表现出了一个一样狂气,但是更加浪漫唯美的沙耶之歌
(1)

Sayaga2021/08/21 09:17:39

有创作组啦!